上学这条路每天来回两趟,路上的风景已经熟悉得让人可以视若无睹充耳不闻,红绿灯,人行道,人来人去,车来车往;抢包的,醉酒叫嚣的,吵架的,打架的,已经让人觉得乏味。
然而今天,是的,今天,我发现了那样美丽而与众不同的世界,是连天使都不足以表达的喜悦。
我得过到马路对面的学校去上课,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时,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用手指打着拍子,MP3塞在外套袋子里,自己的双手也插在袋子里了,突然我感觉到被一种不算太冲的外来力气往衣袋里扯了一下,那外来力扯掉了耳塞线,耳塞便一下子飞离了我的双耳,《加州旅馆》的美妙音乐从我的耳边消失了,汽车和人声的噪杂争先恐后地灌进耳朵里,还在口袋里的手却被一只手握住了,柔软,温暖,小巧。
上帝,有这样的小偷吗,有这样的小偷的手吗?
皱眉头低头一看,一张小脸蛋也仰头看我,圆溜溜的眼睛,仿佛在笑,也仿佛在询问,或者是在向我表示他想这么做,他应该这么做,他能这么做。他的右手插在我的口袋里,握住我的手。那是个做梦都会让我发笑的小男孩,肉呼呼的小脸蛋给冬天的风吹得红彤彤的,脑袋上留一撮黑亮的头发,一身鲜亮的鹅黄色灯芯绒装包住他圆乎乎的小身子。我冲他眨眨眼,他也朝我翻眼皮。不会超过四岁的小男孩。我又在衣袋里捏捏他的小手,他也捏捏我的手指头,并且朝我扮一个让我非常舒心的鬼脸。
“为什么你的手会在我的衣袋里?”我说“你能说清楚这是为什么吗?而且还把我的耳塞给扯掉了,我正听音乐呢。”“我没打算扯掉你的耳塞,我只是想过马路到马路对面去,这你都不知道,”他说,仿佛因为我理解不了他的手在我的衣袋里的原因而很不高兴。“可是,过就过吧,为什么要把手放我的衣袋里?”我问,“你这人怎么这样啊?要过马路啊,没大人带我敢过马路吗?这路上的车多得跟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似的,”他不满的说。“哦,我明白了,你是想让我带你过马路吧?”我说。“好吧。你要到对面马路干什么?”我问。“喝豆腐脑,”他歪着脑袋看着我说。
我是知道学校旁边有个卖豆腐脑的,夏天的时候那里的豆腐脑是凉凉的,而冬天则是热乎乎的,很是可口。
“就你一个吗?你家大人呢?”我说。“是的,他们在文具店里呢,叫我自己来喝豆腐脑。”小男孩扬扬手里的两块钱。我朝身后看看,路边有个文具店,我看见一对年轻夫妇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笑,我也朝他们笑笑。“好吧,可...要是我是坏人怎么办?”我说,“你有可能把你的手放在坏人的衣袋里了,”“不怕,我爸爸是警察而且我爸爸说世界上坏人少好人多...再说了就过一下马路,你能把我怎么样呢?”他说,有些心虚了。“嗯嗯,你说得对,我确实不能把你怎么样,况且你爸爸还是警察呢。怎么样,我想请你吃豆腐脑,你敢吗?”我说。“可是,你已经带我过马路了,怎么还能吃你的豆腐脑呢?”他说,有些不好意思。
这个小天使,他不知道他的小手带给我的是什么,我似乎在这个陌生的小淘气眼里发现了一个美丽的,不同于这个世界的某些东西。
“没关系,那里人多呢,你不会是怕我给你下迷糊药吗?胆小鬼。”我故意不高兴地说,“好吧,谁说我怕了”他说。这时绿灯亮了,我们手拉着手,仿佛熟人似的穿越马路。孩子,你知道吗?这一刻,你让全世界的人感到愧怍,为自己在一颗纯真的心灵前的渺小感到无地自容。
想起冰心老人的一句话:“你简单世界就简单。”
是的,孩子,在你的眼里,世界应该是这样的,没有硝烟没有狡诈没有贪婪没有欺骗,所有的孩子没有疾病,不再寒冷,不再忍饥挨饿,他们能像你那样,放心地把手交给一个并不熟悉的人,带你平安地越过斑马线到马路的对面去。是的孩子,世界本该如此。
是我们丢弃了的,是你让我知道我们都逝去了——那美丽的风景,那陌生而美丽的世界。
谢谢你,孩子,让我在你的陌生的眼里,重见美丽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