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,在远方。父母在那头,我在这头。
从小,我就不觉得家和幸福能扯得上什么关系。家的定义是什么?小学作文课上,语文老师常教我们的,“家是小树成长必须的沃土,家是帆船避难的港湾,家是快乐的回音洞,是幸福出发的地方。”
于我而言,家可不是这么回事儿!家,更多的像是昏暗的地狱,里面充斥着无数张恐怖的鬼脸,母亲是神力无边的巫婆,父亲是力大无穷的怪兽。我每天独自忍受着黑暗幽灵侵蚀的折磨,还要遭受各种”毒打”……因为我真的很怕黑,而且爱捣蛋。
渐渐地,我开始痛恨这个被旁人称作“家”的地方。我想好了,我要逃离。要是能离这俩“大怪”远点儿,一个人生活该多好。于是,我拼命、发奋地学习,“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贤书”,初中三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,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省重点中学的理科实验班,我要去省会长沙读书啦!
欣喜之情溢于言表,没有做过多的思量,捧着录取通知书准备去上学吧。我想,父母也早该受够我了,这次离开该正中他们下怀吧。
告别了父老乡亲、与兄弟好友一一道别之后,我坐上了开往学校的大巴,拎紧行李,一次也没有回头……
…… ……
“嘟、嘟、嘟……”
“安安,睡了吗?是妈妈啊,最近在学校好吗?还习惯吗?要注意身体啊!天儿冷了、热啦,自己要记得加件衣服,别弄得伤风感冒。伙食要开好点,饼干、牛奶自己去超市买啊。爸妈实在太忙,抽不出时间去看你,有急事找你表姐啊。”
“嗯,知道了。”
“还有啊,放假时间充裕就回家看看,家里一切都好……”
“好了,知道了,我又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"砰"的一声,挂断电话,耳边传来“嘀、嘀、嘀……”的声音,“唉,每次都这么罗嗦。”
转眼间,两年多过去了,每次都是如此简单、反复的对话,匆匆忙忙,还不到两分钟。??隆⑦脒丁⑧┼┎恍荩?沂翟谑鞘芄涣?
“嘟、嘟、嘟……”电话又响起了,那一次,我满怀着愤怒的举起手机,“够了,老妈我听烦了,不要总讲些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,不想来看我算了,直截了当的说……”
“啪”,我一把将手机扔到地上。两年多了,我一个人在外地上高中都快毕业了。一个人在外面度过了两个元旦、两个元宵、两个端午,还有两个中秋。甚至,我连最近一次他们来看我是什么时候,都没有印象了。我知道,他们压根没爱过我。
一个人,静默了、痴呆了,双腿止不住的颤抖,蜷缩在墙角,我不能抑制自己情绪的痛哭流涕,电话那头依旧回荡着令人痛心疾首的呼喊。
“为什么?为什么你们这么不爱我,我还是你们的独生子啊,你们就不能给我一个普通孩子般的,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家的幸福?”我的心在咆哮着,泪哭干了、嗓子哑了,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任何问题,双手耷拉在桌上,无意中触及14岁进高中那年,母亲送我的生日礼物——村上春树的《兰格汉斯岛的午后》,“小确幸,即微小而确实的幸福。幸福是一个念头,幸福一种思恋,幸福其实很简单,生活中不经意的邂逅,就是你小巢生活中永远也无法用尽的幸福”。
幸福的定义原来就这么简单,难道我的生活中连这样的“微幸福”也没有吗?爸妈真的不爱我了,还是他们真的从未爱过我?我从十几的苦短记忆之中不断地搜索答案,回想起那一幕幕生活的缩影,我猛地一惊,全身上下直冒冷汗,毛发也竖得笔直,我发现我错了。
一个人开始忍受黑暗的恐怖,是在9岁那年,邻居一次次挖苦“我光长个不长胆”,给我难堪,爸妈才不顾我的哭喊,把我一个人关入一个陌生的房间里。爸妈不爱我,可是每次一个人从噩梦中惊醒,是谁第一个赶到我身边安慰我,彻夜守候。而我多次遭受爸妈的“毒打”,因为我实在太爱捣蛋。一次,和小朋友打闹摔破嘴唇,缝了十几针;一次,用玩具手枪戳进圆润的脸颊上,留下永久的疤痕;一次,都跑到湖边钓鱼,滑到水里差点送命;还有一次,在马路旁乱跑,被摩托车撞得昏迷几天不醒……那时的他们脸上是多么焦急、恐惧,而我却总是不听悔改,一次比一次玩的要“命”。
两年前,我收到省重点中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刻,是谁乐得不禁拍手鼓掌;他们是盼着我走?可我分明看到坐上大巴的那刻,他们两眼通红、热泪不止……每次他们来电话,只是不断地重复、??拢?捎屑复嗡?翘傅搅俗约海??墙鼋龉匦奈业纳硖濉?/p>
电话那头又响起了声音,“安安,你爸在一年半前突发重症,大量失血,几个月手术、输血、检查、服药,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被拉回来,妈妈天天跑医院、还要照顾生意,是在是抽不出时间去看你啊。爸妈,对不住你,对不住你啊……”
天空中久遮不散阴霾消失了,地狱消失了,家中的巫婆、魔鬼、大怪也都消失了。我的心却再也承受不了那满舟的苦水、泪水、血水,一瞬间,喷涌而出,
“妈、爸,我错了,是儿子错了!”
家就是家,一个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的地方,一个让“小确幸”萌芽,让幸福出发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