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三岁的记忆是模糊的,然而我的脑海也只能凭着那时的碎片拼凑出爷爷奶奶的样子,还有那些和他们在一起的往事。印象最深的,当属除夕的年夜饭了。
爷爷奶奶手艺很好,一大清早便忙活了起来。傍晚,一桌子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看得我目不暇接:金黄的鸡汤、流着油的肘子,翠玉般的白菜、撒满青葱的鱼……那时爸爸和姑姑刚参加工作,正在打拼的他们平时都住在宿舍。于是这过年便成了难得的团聚时刻。终于,门铃响了。
爷爷欣喜地跑去开门,皱纹如粗麻般搅在一块的眼角里满是笑纹,激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:“到家了呢。”
“哎。”
他们终于到家了。老人一天的忙活、一年的等待,都在这一餐年夜饭里交织。
然而在我未满四岁时,爷爷奶奶就去世了。
只记得当时年幼的姐姐红着眼睛问:“以后过年,怕是要空两个位子了吧?”不料却是一记耳光:“胡说!咱们一家人,一个也不能少!”
今年,又是大年夜。一早,爸妈便像曾经厨房里熟悉的身影一样忙活起来。果然,鸡鸭鱼肉还有各种过年的菜一个不少。我早就饿起来了,于是盼着饭点马上来临。终于,人都到齐了,我们在桌边围成一圈,准备开始享受这幸福的时刻。
虽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,我却还是伸出了筷子。只听父亲呵斥道:“干什么?人还没到齐呢!”我顿时明白了,赶紧低头放下碗筷。
大年三十的家中,灯火通明。爸爸搬出两张大幅的照片摆在桌旁的椅子上,还在照片前摆上两碗白米饭、两双筷子。他又拿出一炷香,点燃后轻轻立在桌旁。眼前的他,已不再是父亲,而是一个终于事业有成、能够回报父母的孩子。今天,他忙活了一天,就等着团聚的这一刻;父母曾经承受的责任与重担,已传递到了他的肩上。儿子长大了,能当家了,该由儿子来做年夜饭了。
此刻,连空气都静止了,我们也不敢多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,生怕惊扰了奔波在回家之路上的人,他们在漫漫长路上,寻找着熟悉的亮光,因为他们知道那个地方会打开所有的灯火,指引他们回家的路。不知怎的,我总觉得看着这场面鼻子有点酸,是因为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吗?
只见父亲双手持香,缓缓地跪在照片前,认认真真地拜了三下,每次都是用头磕地。
“爸,妈,到家了。”
然后,我们听见他的嗓子沉闷地哽咽了一下。
“饭菜我都做好了,快吃吧。”
所有人的眼眶都湿了,嘴角却上扬着。
除夕那晚的年夜饭,格外的香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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